茉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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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……”陳幸睜開眼，有些意外地看著天花板上的燈，心道，“燈怎麽變大了？”
隨後她緊急意識到自己喝酒了，還喝斷片了。立馬揚手掀開身上的被子，看到衣服已經換了，陳幸大驚失色，連滾帶爬地滾下床。
這動靜不小，門口守著的張慧聞聲敲了敲門：“陳小姐，你還好嗎？”
陳幸掃視了一圈，撐著床站起身，連拖鞋也沒顧得上穿，蹬著兩條腿就跑去陽臺。
房間比較空，布置簡單，書桌邊擺滿了練習冊，書櫃裏也放滿了輔導資料。
外面的人還在說話，只不過聲音小了些，像是和另一個人簡單地交流了下。
窗外的天空明亮晴朗，雪早已融化。細碎的薄雲努力地遮住初陽，陽光穿梭雲層，穿過層層妨礙，照在了陳幸白皙的臉龐上。
身後傳來門被推開的聲音，陳幸轉身，那人穿著無袖t恤，肩上搭了條毛巾，不緊不慢地朝裏走來。
陳幸貼著墻，擡手捂住通紅的臉，指縫間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：“你……你怎麽進來了？”
陸仰把毛巾扯下扔到椅子上，彎腰捏起被子的一角，隨手扔回床上。聞言，他擡眼，笑道：“這是我的臥室。”
“哦哦……”陳幸吞咽了下，一時不知道說什麽，笑了笑，道，“你的房間好幹凈，布局還挺簡單的。”
“我不喜歡在房間裏放太多東西。”陸仰道，“不太喜歡放深色的物品。”
陳幸只是笑，看著他的臉，感慨了一下“好帥”，像是突然想起來了似的，問：“我怎麽在你家？”
陸仰把通話記錄遞給她看，滿滿一頁都是“幸運”打來的，他道：“你打電話讓我接你。”
陳幸一直在看他，盯著他濕漉漉的頭發，耳朵更加紅：“你你……剛洗完澡嗎？”
陸仰點頭，擡手揉了下她的頭頂：“嗯，怎麽了？不好意思麽？”
陳幸避開目光，側首看向身邊的床：“我昨晚睡的你的床麽？”
陸仰嗯了聲。
“謝謝，你的床好舒服。”她一本正經地評價。
陸仰也一本正經地說：“謝謝。”
“莊晴懿呢？”以為陸仰不知道，陳幸又補充，“接我的時候看到和我同行的女孩了嗎？”
陸仰道：“讓白叔送回去了。”
陳幸道：“送回哪裏？”
陸仰道：“你家。”
陳幸哦了聲，又問：“那我怎麽在你家？”
陸仰忍不住笑，一邊嘆氣：“你說想和我回家。”
“……”陳幸倒吸一口冷氣，“那……那我有沒有說什麽？”
陸仰想了想，搖搖頭。
昨晚他正在刷題，接到陳幸的電話就馬不停蹄地趕過去了。電話裏很吵，陳幸的聲音斷斷續續，他心裏更是焦急如焚。
他一下車就撥開人群直奔目的地。看到陳幸安然無恙地靠在吧臺邊，陸仰心中的石頭總算落地。
莊晴懿守在一邊，一邊看手機一邊抱怨：“你男朋友怎麽這麽慢啊？都兩分鐘了還沒到。”
陸仰面無表情地站在一邊：“謝謝。”
莊晴懿一楞，有些尷尬地說：“你，你就是陳幸的男朋友？”
陸仰嗯了聲，把陳幸扶起來。
喝醉的陳幸和平時很不一樣，很吵鬧也很可愛，紅著臉蹭他的胸口，軟趴趴的靠在他身上。
“哇塞！”陳幸尖叫出聲，“莊晴懿，我看見我男朋友了！”
陸仰幫她擦臉，又幫她扣好扣子。
“陳幸之前和我提過你。”莊晴懿道，“你好，我叫莊晴懿。”
陸仰短暫地看了她一眼，說：“陸仰。”
把陳幸抱在一邊的小沙發上坐著，陸仰去打濕了一張紙，疊成小方塊幫她擦掉嘴邊的酒水。
莊晴懿站在一邊，見這人如此細心，心想：“怪不得……”
“你們是重慶那邊認識的嗎？”陸仰突然轉頭問道。
莊晴懿急忙道：“是的，我們還是鄰居呢。”
陸仰道：“她在重慶那邊過得怎麽樣？”
莊晴懿不理解他為什麽要問這個，既然問了她肯定會說，因為她覺得這男人可靠可信，所以很誠實地回答：“不好，我覺得不是很好。”
陸仰停頓了下：“可以和我說說嗎？”
莊晴懿道：“實在太多了，我和你講講最近的吧。她暑假的時候為了給媽媽掙藥費，打了三份工。有個老板知道她的家庭情況後就開始欺負她，克扣她的工資，還揩油。賠了點錢這事就不了了之了。”
莊晴懿正好喝了酒，一說起來就沒完沒了了：“別說升高三的暑假，就算平時也不容易，現在她的生活也算改善了許多。”
改善了許多……她被人打被人追債被人欺負，已經過得很苦了，可是比起以前，她現在這樣的生活已經算好的了。
陸仰不敢相信以前在他看不到的時候她到底有多苦，又有多堅強。
她是沙漠裏的花，沒有水也能生根發芽。她身上有一座五指山，靠自己也能劈開一道裂口。
陸仰道了聲謝，把她背起來，醉酒的陳幸很鬧騰，不停地踢踹他，嘴裏囔囔著一堆應該是中文的語言。
莊晴懿走在一邊，跟著一起走出酒吧。
背上的陳幸一直在哼哼唧唧，陸仰側首詢問：“不舒服嗎？胃難受嗎？”
莊晴懿靠過去聽，顯然沒聽懂說的什麽，回答：“可能是夢話？”
陸仰道：“她還沒睡著。”
莊晴懿攤手：“那我就不知道了。”
喝了酒體溫會升高，陳幸感覺熱，迷迷糊糊地就開始扒拉身上的衣服，果真是大力出奇跡，羽絨服外排的扣子被扯掉。
扣子落在地上還轉了個圈。
莊晴懿蹲下撿起來。
陸仰道：“給我吧，謝謝。”
“行。”
“陸仰……”陳幸吸了吸鼻子，全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。
陸仰問：“怎麽了？”
陳幸笑了聲，勾著他的脖子說道：“快帶我回家，帶我回家吧。”
陸仰笑道：“喝了多少？”
這句話沒有問莊晴懿，而是問喝醉的陳幸。陳幸歪頭，看著他的眼睛，有些迷茫地說道：“走呀，要我領你走嗎？”
莊晴懿道：“喝了不少，本來只想給她喝點度數低的雞尾酒而已，結果她把我的酒喝了。”
陸仰象征性地笑了下：“她的腸胃不好，盡量不要帶她去喝酒了。”
莊晴懿道：“我知道了。”
陸仰走到車前，白叔叔下車幫忙打開車門，他沒有鉆進去，也沒有把陳幸放下，反而轉頭對準備打車的莊晴懿說：“現在很晚了，我讓司機送你回家，路上小心。”
莊晴懿道：“那你和陳幸呢？”
陸仰回答：“她有我。”
見莊晴懿有些猶豫，陸仰又道：“你也喝酒了，照顧她可能不方便。我等會兒讓人送點醒酒湯過去，陳幸由我照顧就行了。”
“那好吧。”莊晴懿鉆進車裏，“再見。”
陸仰嗯了聲。
喝醉的陳幸也很不老實，一直在扭動，嘴裏說著一些莫名其妙、不像是人類能說出的語言。
陸仰再次把她往上顛了顛，陳幸傻笑著，吐出一口含著酒氣的呼吸：“好玩好玩，再來。”
“那麽好玩嗎？”陸仰問。
陳幸很激動地說：“嗯！超級好玩！這是什麽游戲呀？第一次玩！”
陸仰想了想，隨口取了個名字：“顛顛樂？”
“哇！太棒啦！”陳幸抱緊他，臉貼臉，圍巾因為幅度稍大的動作散掉了，陸仰察覺到她一直縮脖子，停下腳步找了個公共座椅。
當她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時，陸仰突然覺得陳幸真的很像領路人，領著他向有光的地方走去，走過之後她又身處黑暗。
他很想說一句話，知道她聽不懂也記不住，心中默念道：“之前你說領我走，現在我有了另一種理解，你愛我。”
好巧，我也愛你。
陸仰把床頭櫃上的口袋給她：“給你買的衣服，等會兒我們出去一趟。”
陳幸也看了眼，發現床頭櫃上擺放了一個相框，是兩人的合照。
面對陸仰的目光，陳幸一時有些緊張，雙手抓著身上的睡衣，小心翼翼地問：“我身上的……”
陸仰道：“讓阿姨幫忙換的，我沒看。”
陳幸別開臉，很小聲地哦了聲。
“換完下樓吃飯。”說完，陸仰轉身出去，順便帶上了門。
陳幸看著他關上門，一屁股坐在床上，開始翻找口袋裏的衣服。衣服都是新的，款式很好看。
陳幸解開睡衣的扣子，伸手觸碰衣服，讓她意外的是新衣服竟然是溫熱的，不像平時穿上衣服的時候渾身會冰得起一層雞皮疙瘩。
陳幸彎唇笑了下，心中泛著漣漪。
陸仰的家很大，陳幸剛出門還以為自己來到了什麽城堡。左右望了幾眼，陳幸上前扶著欄桿往下看。
“陳小姐。”張慧正好上樓，她待人很是親切，一頭卷短發，笑容和藹可親，人也熱情，“你好了嗎？下樓吃飯吧。”
陳幸捏著圍巾，跟著張慧下樓。
眼見餐桌邊沒人，陳幸問：“陸仰呢？”
張慧道：“他去打電話了，陳小姐想吃飯吧。”
陳幸應了聲，找了個位置坐下。
李情冉把洗幹凈的羽絨服拿過來，微笑地遞給她：“陳小姐，你的衣服已經洗好了，紐扣也補好了。”
李情冉長得比較精煉，打扮得比較簡單，至於為什麽說是精煉呢？都取決於她的氣質，很幹練靠譜，什麽事交給她，光看她的外貌都會覺得很放心。
陳幸起身，道：“謝謝阿姨幫我補紐扣。”
李情冉道：“是陸仰補的。”
陳幸笑道：“他還會這個啊。”
張慧強忍住上翹的嘴角：“小仰當然不會，專門來找我們學的。”
李情冉也笑：“小仰一直很熱愛學習。”
陸仰正巧回來，身上添了一件衛衣。見三人站著，他拉開陳幸身旁的椅子，道：“家裏開了空調，穿這麽厚會熱，脫一件吧。”
“好。”陳幸解開牛角扣，疊好衣服準備放到一邊，結果被張慧半路截胡，在陳幸有些意外的目光下拉著李情冉趕緊跑了。
“都是我們家的阿姨。”陸仰喝了一口牛奶，“這些她們都會主動幫忙的。”
“哦哦，怪不得。”陳幸笑了笑，舀了一勺粥送進嘴裏，粥的溫度也剛剛好，入口即化。
平安醒了，開始在客廳裏叫喊。嘻嘻被嚇醒，使出吃奶的勁到處跑。
陳幸聽見貓叫急忙起身，嘻嘻迎面撞上她的腳。
“是嘻嘻？”陳幸問。
“嗯。”
“長大了好多。”陳幸抱起小貓，憐愛地放在大腿上，輕輕觸碰了一下她的耳朵。
平安也跑了過來，看到陸仰叫了幾聲，看到陳幸就不叫了，搖著尾巴過來蹭她的腿，爪子扒拉陳幸的衣服，恨不得鉆進她的懷裏。
陸仰起身把平安拽開：“嘻嘻被嚇到就會到處跑，他們倆相處得很好。”
“平安也好可愛。”陳幸玩著平安的耳朵，問道，“平安怎麽總是沖你叫？”
陸仰搖頭，再次把亂跳的平安扯開：“我不知道。”
幾次被阻撓和喜歡的人接觸，平安惱了，沖著他汪汪叫。
陳幸笑了下，打開手機點開了一個軟件：“這個軟件可以翻譯動物的語言，我們一起聽聽平安想說什麽吧。”
“好。”
陳幸把嘻嘻放回地面。平安見到陸仰又開始狗叫，轉而又去蹭陳幸。陸仰本來在習以為常地吃飯，看到了又抓住它的爪子把它扯開：“爪子太臟了，不要去蹭。”
平安不聽，一邊狗叫一邊蹭。陳幸幹什麽都去蹭，蹭完腿又扒拉她的衣服。
陸仰無奈，十分幹脆地一腳踢開它：“聽話點。”
踢得並不重，只是足尖碰了下。平安叫得更大聲了，整個別墅裏全是狗叫。
陳幸按下按鈕開始錄音。錄了半分鐘，陳幸重新坐下，花了幾塊錢的翻譯費，一段文字顯現出來。
——媽媽什麽時候回來呀？去找媽媽呀，我想她了。你能不能不要總是難過了，誰能喚醒你啊？我要把從前的你喚醒。
想來平安叫了這麽多年，可能從頭到尾都在重覆這幾句話。
陸仰默讀完這段文字，沈默了半晌。
平安叫累了，蹬著小短腿又跑回去找嘻嘻。
陳幸一直觀察著陸仰的動作，見他沒有什麽太大的情緒起伏她也就放心了，不過還是給了他一個擁抱。
銷聲匿跡了半個冬天的太陽終於出來了。兩人坐上大巴，行駛途中，陳幸看到一切景物都在飛速倒退，陽光糊成一片雜亂的光影。
沱江的水仍然清澈，道路有些不平，路上仍有花香。
陸仰在她肩頭淺睡，眼睫毛輕顫，又長又密。
拼多多最近的領錢活動層出不窮，目標是一百塊錢。努力了半個小時，離成功只差幾顆鉆石了，拼多多又欠揍地冒出了個小數點。
陳幸無奈嘆氣，退出了拼多多，但是看著紅色的圖標越想越氣，反手給了一個幹凈利落的刪除。
陸仰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，看到她的操作簡直笑岔氣。他直起身，搗鼓了幾下手機。
陳幸看著車窗外，手裏的手機振動了幾聲，她漫不經心地點開，看到陸仰給她轉了100塊。
她先是疑惑，看到紅色頭像和頁面中央的“拼多多”三個字後也笑岔氣了。
“你幹什麽呀？”陳幸問，“還把昵稱和頭像改了。”
陸仰重新靠著她的肩頭，垂眸刷最近新出的題：“戚老師給我推薦了這套北京卷，陳幸運覺得怎麽樣？”
陳幸看了眼題幹，評價：“挺好的，北京的試卷值得我信賴。”
陸仰嗯了聲：“那我買兩套。”
陳幸道：“不用，我自己買就行了。”
陸仰撒謊從不打草稿：“買兩套可以打折。”
“那好吧。”陳幸笑著嘆氣，“多少錢？我轉給你。”
陸仰隨便報了一個數字：“十一塊。”
陳幸知道他在騙人了：“少哄我，哪有試卷十一塊的？能不能誠實一點呀？”
陸仰看她，笑意明顯：“哪裏不誠實了？”
見陳幸有些生氣，他只能投降，舉起雙手道：“好吧，全都是假的，只有喜歡陳幸是真的。”
茉莉鎮仿佛一年四季都是春，大概下過一場小雨，小鎮氤氳著一層薄霧。江上橋頭的流水沙沙飛逝流淌，再遠些的山峰被霧氣遮蓋。
每家每戶鏤空的細花窗戶沾了些雨珠，整座小鎮都含著一股古風氣息。
陸仰先下來，然後伸出自己的手。陳幸笑笑，將自己的手放進陸仰的手心裏，順口問道：“這是哪兒啊？”
“不知道還答應和我過來。”陸仰道。
“你又不會把我拐了。”陳幸挽著他的手臂，看了眼一旁立著的指示牌，道，“茉莉鎮，也是景區嗎？”
陸仰道：“我媽的老家。”
陳幸道：“阿姨的老家呀，那叔叔是哪裏人？”
陸仰道：“北京。”
陳幸有些驚訝：“那為什麽要來這裏生活？北京難道不是更好嗎？”
陸仰道：“我媽是位花農，我爸當年來這裏做研究，兩人一見鐘情了。”
陳幸很好奇，一個勁兒地問：“然後呢然後呢？”
陸仰莞爾一笑：“他們在一起了，我媽一直舍不得走，我爸就留在這裏陪她，在這裏創業安家了。”
“原來是這麽感人的愛情。”陳幸既感動又惋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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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動靜不小，門口守著的張慧聞聲敲了敲門：“陳小姐，你還好嗎？”
陳幸掃視了一圈，撐著床站起身，連拖鞋也沒顧得上穿，蹬著兩條腿就跑去陽臺。
房間比較空，布置簡單，書桌邊擺滿了練習冊，書櫃裏也放滿了輔導資料。
外面的人還在說話，只不過聲音小了些，像是和另一個人簡單地交流了下。
窗外的天空明亮晴朗，雪早已融化。細碎的薄雲努力地遮住初陽，陽光穿梭雲層，穿過層層妨礙，照在了陳幸白皙的臉龐上。
身後傳來門被推開的聲音，陳幸轉身，那人穿著無袖t恤，肩上搭了條毛巾，不緊不慢地朝裏走來。
陳幸貼著墻，擡手捂住通紅的臉，指縫間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：“你……你怎麽進來了？”
陸仰把毛巾扯下扔到椅子上，彎腰捏起被子的一角，隨手扔回床上。聞言，他擡眼，笑道：“這是我的臥室。”
“哦哦……”陳幸吞咽了下，一時不知道說什麽，笑了笑，道，“你的房間好幹凈，布局還挺簡單的。”
“我不喜歡在房間裏放太多東西。”陸仰道，“不太喜歡放深色的物品。”
陳幸只是笑，看著他的臉，感慨了一下“好帥”，像是突然想起來了似的，問：“我怎麽在你家？”
陸仰把通話記錄遞給她看，滿滿一頁都是“幸運”打來的，他道：“你打電話讓我接你。”
陳幸一直在看他，盯著他濕漉漉的頭發，耳朵更加紅：“你你……剛洗完澡嗎？”
陸仰點頭，擡手揉了下她的頭頂：“嗯，怎麽了？不好意思麽？”
陳幸避開目光，側首看向身邊的床：“我昨晚睡的你的床麽？”
陸仰嗯了聲。
“謝謝，你的床好舒服。”她一本正經地評價。
陸仰也一本正經地說：“謝謝。”
“莊晴懿呢？”以為陸仰不知道，陳幸又補充，“接我的時候看到和我同行的女孩了嗎？”
陸仰道：“讓白叔送回去了。”
陳幸道：“送回哪裏？”
陸仰道：“你家。”
陳幸哦了聲，又問：“那我怎麽在你家？”
陸仰忍不住笑，一邊嘆氣：“你說想和我回家。”
“……”陳幸倒吸一口冷氣，“那……那我有沒有說什麽？”
陸仰想了想，搖搖頭。
昨晚他正在刷題，接到陳幸的電話就馬不停蹄地趕過去了。電話裏很吵，陳幸的聲音斷斷續續，他心裏更是焦急如焚。
他一下車就撥開人群直奔目的地。看到陳幸安然無恙地靠在吧臺邊，陸仰心中的石頭總算落地。
莊晴懿守在一邊，一邊看手機一邊抱怨：“你男朋友怎麽這麽慢啊？都兩分鐘了還沒到。”
陸仰面無表情地站在一邊：“謝謝。”
莊晴懿一楞，有些尷尬地說：“你，你就是陳幸的男朋友？”
陸仰嗯了聲，把陳幸扶起來。
喝醉的陳幸和平時很不一樣，很吵鬧也很可愛，紅著臉蹭他的胸口，軟趴趴的靠在他身上。
“哇塞！”陳幸尖叫出聲，“莊晴懿，我看見我男朋友了！”
陸仰幫她擦臉，又幫她扣好扣子。
“陳幸之前和我提過你。”莊晴懿道，“你好，我叫莊晴懿。”
陸仰短暫地看了她一眼，說：“陸仰。”
把陳幸抱在一邊的小沙發上坐著，陸仰去打濕了一張紙，疊成小方塊幫她擦掉嘴邊的酒水。
莊晴懿站在一邊，見這人如此細心，心想：“怪不得……”
“你們是重慶那邊認識的嗎？”陸仰突然轉頭問道。
莊晴懿急忙道：“是的，我們還是鄰居呢。”
陸仰道：“她在重慶那邊過得怎麽樣？”
莊晴懿不理解他為什麽要問這個，既然問了她肯定會說，因為她覺得這男人可靠可信，所以很誠實地回答：“不好，我覺得不是很好。”
陸仰停頓了下：“可以和我說說嗎？”
莊晴懿道：“實在太多了，我和你講講最近的吧。她暑假的時候為了給媽媽掙藥費，打了三份工。有個老板知道她的家庭情況後就開始欺負她，克扣她的工資，還揩油。賠了點錢這事就不了了之了。”
莊晴懿正好喝了酒，一說起來就沒完沒了了：“別說升高三的暑假，就算平時也不容易，現在她的生活也算改善了許多。”
改善了許多……她被人打被人追債被人欺負，已經過得很苦了，可是比起以前，她現在這樣的生活已經算好的了。
陸仰不敢相信以前在他看不到的時候她到底有多苦，又有多堅強。
她是沙漠裏的花，沒有水也能生根發芽。她身上有一座五指山，靠自己也能劈開一道裂口。
陸仰道了聲謝，把她背起來，醉酒的陳幸很鬧騰，不停地踢踹他，嘴裏囔囔著一堆應該是中文的語言。
莊晴懿走在一邊，跟著一起走出酒吧。
背上的陳幸一直在哼哼唧唧，陸仰側首詢問：“不舒服嗎？胃難受嗎？”
莊晴懿靠過去聽，顯然沒聽懂說的什麽，回答：“可能是夢話？”
陸仰道：“她還沒睡著。”
莊晴懿攤手：“那我就不知道了。”
喝了酒體溫會升高，陳幸感覺熱，迷迷糊糊地就開始扒拉身上的衣服，果真是大力出奇跡，羽絨服外排的扣子被扯掉。
扣子落在地上還轉了個圈。
莊晴懿蹲下撿起來。
陸仰道：“給我吧，謝謝。”
“行。”
“陸仰……”陳幸吸了吸鼻子，全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。
陸仰問：“怎麽了？”
陳幸笑了聲，勾著他的脖子說道：“快帶我回家，帶我回家吧。”
陸仰笑道：“喝了多少？”
這句話沒有問莊晴懿，而是問喝醉的陳幸。陳幸歪頭，看著他的眼睛，有些迷茫地說道：“走呀，要我領你走嗎？”
莊晴懿道：“喝了不少，本來只想給她喝點度數低的雞尾酒而已，結果她把我的酒喝了。”
陸仰象征性地笑了下：“她的腸胃不好，盡量不要帶她去喝酒了。”
莊晴懿道：“我知道了。”
陸仰走到車前，白叔叔下車幫忙打開車門，他沒有鉆進去，也沒有把陳幸放下，反而轉頭對準備打車的莊晴懿說：“現在很晚了，我讓司機送你回家，路上小心。”
莊晴懿道：“那你和陳幸呢？”
陸仰回答：“她有我。”
見莊晴懿有些猶豫，陸仰又道：“你也喝酒了，照顧她可能不方便。我等會兒讓人送點醒酒湯過去，陳幸由我照顧就行了。”
“那好吧。”莊晴懿鉆進車裏，“再見。”
陸仰嗯了聲。
喝醉的陳幸也很不老實，一直在扭動，嘴裏說著一些莫名其妙、不像是人類能說出的語言。
陸仰再次把她往上顛了顛，陳幸傻笑著，吐出一口含著酒氣的呼吸：“好玩好玩，再來。”
“那麽好玩嗎？”陸仰問。
陳幸很激動地說：“嗯！超級好玩！這是什麽游戲呀？第一次玩！”
陸仰想了想，隨口取了個名字：“顛顛樂？”
“哇！太棒啦！”陳幸抱緊他，臉貼臉，圍巾因為幅度稍大的動作散掉了，陸仰察覺到她一直縮脖子，停下腳步找了個公共座椅。
當她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時，陸仰突然覺得陳幸真的很像領路人，領著他向有光的地方走去，走過之後她又身處黑暗。
他很想說一句話，知道她聽不懂也記不住，心中默念道：“之前你說領我走，現在我有了另一種理解，你愛我。”
好巧，我也愛你。
陸仰把床頭櫃上的口袋給她：“給你買的衣服，等會兒我們出去一趟。”
陳幸也看了眼，發現床頭櫃上擺放了一個相框，是兩人的合照。
面對陸仰的目光，陳幸一時有些緊張，雙手抓著身上的睡衣，小心翼翼地問：“我身上的……”
陸仰道：“讓阿姨幫忙換的，我沒看。”
陳幸別開臉，很小聲地哦了聲。
“換完下樓吃飯。”說完，陸仰轉身出去，順便帶上了門。
陳幸看著他關上門，一屁股坐在床上，開始翻找口袋裏的衣服。衣服都是新的，款式很好看。
陳幸解開睡衣的扣子，伸手觸碰衣服，讓她意外的是新衣服竟然是溫熱的，不像平時穿上衣服的時候渾身會冰得起一層雞皮疙瘩。
陳幸彎唇笑了下，心中泛著漣漪。
陸仰的家很大，陳幸剛出門還以為自己來到了什麽城堡。左右望了幾眼，陳幸上前扶著欄桿往下看。
“陳小姐。”張慧正好上樓，她待人很是親切，一頭卷短發，笑容和藹可親，人也熱情，“你好了嗎？下樓吃飯吧。”
陳幸捏著圍巾，跟著張慧下樓。
眼見餐桌邊沒人，陳幸問：“陸仰呢？”
張慧道：“他去打電話了，陳小姐想吃飯吧。”
陳幸應了聲，找了個位置坐下。
李情冉把洗幹凈的羽絨服拿過來，微笑地遞給她：“陳小姐，你的衣服已經洗好了，紐扣也補好了。”
李情冉長得比較精煉，打扮得比較簡單，至於為什麽說是精煉呢？都取決於她的氣質，很幹練靠譜，什麽事交給她，光看她的外貌都會覺得很放心。
陳幸起身，道：“謝謝阿姨幫我補紐扣。”
李情冉道：“是陸仰補的。”
陳幸笑道：“他還會這個啊。”
張慧強忍住上翹的嘴角：“小仰當然不會，專門來找我們學的。”
李情冉也笑：“小仰一直很熱愛學習。”
陸仰正巧回來，身上添了一件衛衣。見三人站著，他拉開陳幸身旁的椅子，道：“家裏開了空調，穿這麽厚會熱，脫一件吧。”
“好。”陳幸解開牛角扣，疊好衣服準備放到一邊，結果被張慧半路截胡，在陳幸有些意外的目光下拉著李情冉趕緊跑了。
“都是我們家的阿姨。”陸仰喝了一口牛奶，“這些她們都會主動幫忙的。”
“哦哦，怪不得。”陳幸笑了笑，舀了一勺粥送進嘴裏，粥的溫度也剛剛好，入口即化。
平安醒了，開始在客廳裏叫喊。嘻嘻被嚇醒，使出吃奶的勁到處跑。
陳幸聽見貓叫急忙起身，嘻嘻迎面撞上她的腳。
“是嘻嘻？”陳幸問。
“嗯。”
“長大了好多。”陳幸抱起小貓，憐愛地放在大腿上，輕輕觸碰了一下她的耳朵。
平安也跑了過來，看到陸仰叫了幾聲，看到陳幸就不叫了，搖著尾巴過來蹭她的腿，爪子扒拉陳幸的衣服，恨不得鉆進她的懷裏。
陸仰起身把平安拽開：“嘻嘻被嚇到就會到處跑，他們倆相處得很好。”
“平安也好可愛。”陳幸玩著平安的耳朵，問道，“平安怎麽總是沖你叫？”
陸仰搖頭，再次把亂跳的平安扯開：“我不知道。”
幾次被阻撓和喜歡的人接觸，平安惱了，沖著他汪汪叫。
陳幸笑了下，打開手機點開了一個軟件：“這個軟件可以翻譯動物的語言，我們一起聽聽平安想說什麽吧。”
“好。”
陳幸把嘻嘻放回地面。平安見到陸仰又開始狗叫，轉而又去蹭陳幸。陸仰本來在習以為常地吃飯，看到了又抓住它的爪子把它扯開：“爪子太臟了，不要去蹭。”
平安不聽，一邊狗叫一邊蹭。陳幸幹什麽都去蹭，蹭完腿又扒拉她的衣服。
陸仰無奈，十分幹脆地一腳踢開它：“聽話點。”
踢得並不重，只是足尖碰了下。平安叫得更大聲了，整個別墅裏全是狗叫。
陳幸按下按鈕開始錄音。錄了半分鐘，陳幸重新坐下，花了幾塊錢的翻譯費，一段文字顯現出來。
——媽媽什麽時候回來呀？去找媽媽呀，我想她了。你能不能不要總是難過了，誰能喚醒你啊？我要把從前的你喚醒。
想來平安叫了這麽多年，可能從頭到尾都在重覆這幾句話。
陸仰默讀完這段文字，沈默了半晌。
平安叫累了，蹬著小短腿又跑回去找嘻嘻。
陳幸一直觀察著陸仰的動作，見他沒有什麽太大的情緒起伏她也就放心了，不過還是給了他一個擁抱。
銷聲匿跡了半個冬天的太陽終於出來了。兩人坐上大巴，行駛途中，陳幸看到一切景物都在飛速倒退，陽光糊成一片雜亂的光影。
沱江的水仍然清澈，道路有些不平，路上仍有花香。
陸仰在她肩頭淺睡，眼睫毛輕顫，又長又密。
拼多多最近的領錢活動層出不窮，目標是一百塊錢。努力了半個小時，離成功只差幾顆鉆石了，拼多多又欠揍地冒出了個小數點。
陳幸無奈嘆氣，退出了拼多多，但是看著紅色的圖標越想越氣，反手給了一個幹凈利落的刪除。
陸仰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，看到她的操作簡直笑岔氣。他直起身，搗鼓了幾下手機。
陳幸看著車窗外，手裏的手機振動了幾聲，她漫不經心地點開，看到陸仰給她轉了100塊。
她先是疑惑，看到紅色頭像和頁面中央的“拼多多”三個字後也笑岔氣了。
“你幹什麽呀？”陳幸問，“還把昵稱和頭像改了。”
陸仰重新靠著她的肩頭，垂眸刷最近新出的題：“戚老師給我推薦了這套北京卷，陳幸運覺得怎麽樣？”
陳幸看了眼題幹，評價：“挺好的，北京的試卷值得我信賴。”
陸仰嗯了聲：“那我買兩套。”
陳幸道：“不用，我自己買就行了。”
陸仰撒謊從不打草稿：“買兩套可以打折。”
“那好吧。”陳幸笑著嘆氣，“多少錢？我轉給你。”
陸仰隨便報了一個數字：“十一塊。”
陳幸知道他在騙人了：“少哄我，哪有試卷十一塊的？能不能誠實一點呀？”
陸仰看她，笑意明顯：“哪裏不誠實了？”
見陳幸有些生氣，他只能投降，舉起雙手道：“好吧，全都是假的，只有喜歡陳幸是真的。”
茉莉鎮仿佛一年四季都是春，大概下過一場小雨，小鎮氤氳著一層薄霧。江上橋頭的流水沙沙飛逝流淌，再遠些的山峰被霧氣遮蓋。
每家每戶鏤空的細花窗戶沾了些雨珠，整座小鎮都含著一股古風氣息。
陸仰先下來，然後伸出自己的手。陳幸笑笑，將自己的手放進陸仰的手心裏，順口問道：“這是哪兒啊？”
“不知道還答應和我過來。”陸仰道。
“你又不會把我拐了。”陳幸挽著他的手臂，看了眼一旁立著的指示牌，道，“茉莉鎮，也是景區嗎？”
陸仰道：“我媽的老家。”
陳幸道：“阿姨的老家呀，那叔叔是哪裏人？”
陸仰道：“北京。”
陳幸有些驚訝：“那為什麽要來這裏生活？北京難道不是更好嗎？”
陸仰道：“我媽是位花農，我爸當年來這裏做研究，兩人一見鐘情了。”
陳幸很好奇，一個勁兒地問：“然後呢然後呢？”
陸仰莞爾一笑：“他們在一起了，我媽一直舍不得走，我爸就留在這裏陪她，在這裏創業安家了。”
“原來是這麽感人的愛情。”陳幸既感動又惋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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